这一次,我看清了野那的脸。轮廓分明的五官,瞳若点漆般深邃,略显锋利的下颌线上多出一道疤痕,不知经历过什么。
我眼神躲闪,不敢直视他。
“花圃待了七日,待够了的话可以去我府中地牢看看。”野那语气冰冷,微微垂眸审视着我。
我声音略有些颤抖:“奴前些日子犯了错,已经被逐出扶摇阁了,大人明察。”
我没有撒谎,花厅选琴师那日我的确闯了大祸,闹出那么大的动静,他不可能不知道。
只是扶摇阁向来保密工作到位,他打探不出实情。
“奴那日冲撞了大人后心绪不定,又接连惹怒贵客,奴自知闯下塌天大祸,连夜逃出了扶摇阁。”
别的不行,我甩锅还是一把好手。
“哦?你的意思是这一切都是因为我?”野那嗅觉敏锐,捕捉到我的言语漏洞。
我挣脱开野那捏住我下巴的手,光速下跪:“不……不是的大人,是奴自己蠢笨犯错,与大人无关。”
奇怪,我这下跪姿势越来越丝滑流畅了。
“奴幸有一技傍身,阴差阳错进入大人府中做事,望大人海涵,给奴一条生路。”
良久,野那没有任何反馈。我在地上死死地跪着,不敢抬头看。
“起来,带你去见个人。”野那说完,不等我起身便离开。
我跪得膝盖生疼,站起来一瞬间小腿发麻。但野那已经走远,我不得不咬牙忍着麻劲儿一瘸一拐追上去。
走出花圃,绕过回廊,这条路怎么走怎么熟悉。
这不就是去野那院子的路吗?
我迈着小碎步紧跟着他,一路上遇到的丫鬟小厮都侧头回避,不敢直视野那。这人平日在自己府里到底是个什么形象?下人这么怕他?
野那带我走进东厢房,里面空无一物。他在墙壁上按下机关,一道暗门打开,幽黑空洞,看不清里面有什么。
他熟练地从旁边墙上摸下火折子:“跟紧。”
“是。”
这人太阴暗了,居然把地牢设在自己的院里。难怪这么多天从来没见过他,想必这地牢还有别的出口。
什么平湖居,改名典狱司吧。
扶摇阁的地牢还有一个小窗口照进些许光亮,野那的地牢密不透风,像个实心的铁盒子。
或许是内心太过恐惧,狭长的小道像是走不到尽头,野那的脚步声和呼吸声听起来竟让我有些安心。
“到了。”野那点燃了门边的灯盏,整个大厅霎时间亮堂起来。
地上躺着一团蜷缩在一起的不明生物,我环顾四周,很好,都是我没见过的刑具。
我要不知道这是牢房,还以为是哪个字母圈爱好者的小房间呢。
野那递给我一盏灯,示意我上前:“去,看看。”
我拿着火把小心翼翼地凑近,看清的一瞬间,我全身的血液仿佛凝固了,脸色一片煞白。
“这是……”我忍住尖叫的冲动,扔掉火把退后几步,撇过头控制自己不去想刚才看到的东西。
那是一张被剥了皮的脸,四肢折断捆绑在一起,像一个球。
脚上那双鞋再熟悉不过,前几日我被人按在泥地里,抬眼看到的就是这双。
这是野那的管家。
“是他找你来平湖居做花匠的。”
“是。”我极力控制住自己颤抖的声音,咬着牙回答野那。
“你有法子让赤蔷薇的花期延长一倍,所以他找了你来。”野那语气平淡得仿佛在讲故事。
“夏州没有赤蔷薇,你可知我府上的花都是专门的船队运送来,存在冰窖里。你来了,花的需求量直接减少了一半。”
“可他上报的数量不变,多出来的钱都进了自己的口袋。”
我懂了,抓了个小贪官。可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?
“你与他联手,他分了多少给你?”野那提着灯笼凑近,呼出的气顺着我的脸颊游走。
完了,这是怀疑我这里还有赃款。
我跪下:“大人,奴并不知此事,管家只给了奴二十两银子,一次付清。”
“我最恨叛徒。”野那直勾勾地盯着我,看得我发毛。
“奴无亲无故,所有家当均在屋中,大人一查便知。”我说着一些无用的车轱辘话,不明白野那这一出是什么意思。
杀鸡儆猴吗?那倒是给所有人看啊!只给我一只猴看有什么用?
我实在不懂野那这一波操作到底是图什么,要杀我也是他顺手的事,费那么大劲把我带到地牢来恐吓一番,我不相信是他闲得慌。
“府里有细作。”
嗯,有,是我。
“没什么反应?看来你知道?”野那像玩弄猎物一般笑着看我。
“达官权贵向来爱互通有无,奴在扶摇阁多年,所见所闻此事诸多,已不足为奇。”我说的全是实话,哪家高门大户里没有几个碎嘴子,这不就是最底层的细作吗。
“你把人揪出来,不然就换你死。”
谁?我吗?又要我死?
“我知道扶摇阁不是什么简单的地方,你在阁里摸爬滚打,不至于一点本事没有。”野那终于向我袒露他的打算,但我还是很不解,为什么偏偏选中我。
我不知该如何回话,沉默良久。
野那从怀里掏出一个物件,用手帕仔细包裹着,他小心翼翼地打开,手里躺着一枚金簪。
怎么有点眼熟?这不是吞花小姐给我的簪子吗?我离开扶摇阁的时候什么都没有带走,这枚金簪此刻应该好好地躺在我的妆奁中。
“这是……”我率先开口,却在和野那对视的瞬间戛然而止。
“我之前就想问你,那簪子哪来的?”
看来这不是吞花小姐那枚金簪,怎么的不允许簪子批量生产吗?不让人用同款?这该不会是他哪个相好的小姑娘,一夜风流之后落在他屋里的信物吧!
给我整上灰姑娘这出了?
我搞不清野那的来意,不知是善是恶,只能硬着头皮承认:“是我的。”
“你确定?”
“是,我娘给我的。”
顶头上司犹如衣食父母,说她是我娘也不是不行。
“这枚簪子也是我的母亲给我的。”听闻野那的话,我头皮像炸开一样。
我的开始大脑飞速运转,想从残存的记忆里找出蛛丝马迹。
原书中并未提及太多野那的事,只知道他的母亲也是大雍人。难道她和吞花小姐还有什么关系?
“这金簪,是我母亲的陪嫁,是她年幼时家中长辈所赠。一对金簪,与她的妹妹,一人一枚。”
哟,让我攀上亲戚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