湿漉漉的青石板泛起一层薄雾,沈清语蜷缩在早市鱼摊后的烂木箱堆里,冻得发紫的手指死死攥住赵承澜那枚金丝楠木扳指。扳指内侧刻着极小篆文“澜”,边缘残留着干涸的血渍——昨夜那具女尸脖颈处也有同样形状的勒痕。她将扳指塞进袜筒,沾着鱼鳞腥味的手抓起地上半块馊饼,混着晨露囫囵吞下。馊臭冲得胃部痉挛,却让冰冷的手脚找回一丝知觉。
“听说了吗?东市口新开了家凝脂阁!”卖鱼婆粗嘎的嗓门刺破晨雾,“那胭脂膏子抹上脸,烂疮都能消!”
“吹吧!南市那个小摊不也被砸了……”蹲在旁边刮鱼鳞的汉子嗤笑。
沈清语沾满鱼血的手指顿了顿。凝脂阁……她明明昨夜才险死还生,怎会有人抢先打出名号?除非——
“哎呦您可不知道!”卖鱼婆压低声音神神秘秘,“今儿寅时就有官家娘子戴着帷帽来采买,马车堵了半条街!听卖花刘婶说,那老板娘手腕戴着鸽子蛋大的翡翠镯子,怕是宫里……”
鱼篓突然被掀翻!几条活蹦乱跳的鲫鱼拍在沈清语藏身的木箱上,鱼尾甩出的水珠溅进她骤然缩紧的瞳孔。三五个短打汉子踹翻鱼摊,领头那个刀疤脸一脚踩住卖鱼婆的手:“老虔婆,见没见过画像上的人?”
泛黄的宣纸抖开,赫然是沈清语未施脂粉的画像!
沈清语屏住呼吸蜷得更紧,鱼腥味盖过了冷汗。昨夜凶铺的血迹、女尸脖颈的勒痕、赵承澜扳指上的“澜”字在脑中疯狂旋转。这些人是寻仇?灭口?还是……
“官爷饶命!真没见过!”卖鱼婆惨叫混着鱼鳃被碾碎的黏腻声响。
刀疤脸靴底狠狠一拧,在卖鱼婆指骨碎裂声里冷笑:“这丫头偷了太后的东西,见者不报——”寒光乍现!腰刀劈碎旁边装活虾的木盆,“诛九族!”
虾群弹跳着溅到沈清语脸上,她盯着近在咫尺的刀锋,突然抓起两条滑腻的活鱼塞进衣襟。带腥味的鱼尾拍打声里,她猛地撞开身后木箱!
“什么人?!”
木箱轰然倒塌!刀疤脸回身瞬间,沈清语将满手鱼血抹在脸上,哑着嗓子哭喊:“官爷行行好!赏口饭吃吧!”活鱼从破衣烂衫里钻出,扑腾着甩了刀疤脸满身腥水。
“晦气!”刀疤脸一脚踹翻她,“滚远点!”
沈清语顺势滚进路边臭水沟,浑浊的水流裹着烂菜叶盖住头脸。直到马蹄声彻底消失,她才从沟里爬出,指甲缝里抠着沟底淤泥——混着赵承澜扳指上的血渍。
凝脂阁。她盯着东市口方向冷笑。鱼市婆的话像淬毒的钩子,有人要借她的胭脂膏织网,那她便做只撕网的蜘蛛。
辰时三刻,东市口。
三层朱漆小楼前人头攒动,“凝脂阁”鎏金匾额下站着个穿云锦襦裙的丰腴妇人。妇人腕间翡翠镯子水头极足,抬手招呼客人时却露出虎口厚茧——这是个练家子。
“各位夫人小姐请看——”妇人揭开红绸,琉璃盏中玫紫色膏体莹润生光,“这便是宫里流出来的凝脂膏!前儿李尚书家千金用它抹了痘疮,今儿就收到贤王府赏花帖!”
人群轰然骚动。沈清语挤在丫鬟堆里,沾着鱼鳞的指尖刮了点试妆台上的残膏。膏体入手微黏,细闻有淡淡艾草味——是低劣仿品,但掺了能让人短暂容光焕发的狼毒草!
“让让!长宁侯府采买!”粗使婆子撞开人群。沈清语趁机将残膏抹在侯府丫鬟手背,低声道:“姐姐这冻疮得用热醋泡过再抹。”丫鬟吃痛缩手,手背上已泛起不正常的红晕。
“哎呀!这丫头手怎了?”人群突然惊叫。丫鬟手背赤红一片,燎泡以肉眼可见速度鼓胀!
丰腴妇人脸色骤变:“定是这贱婢自己碰了不干净……”
“是吗?”清泠女声穿透喧嚣。沈清语撕下袖口粗布缠住脸,露出的眼睛却亮得瘆人:“凝脂膏若真用珍珠贝粉,遇醋该泛乳白。可这位姐姐手上——”她举起醋碟泼向试妆台!
“滋啦——”玫紫膏体遇醋瞬间变成墨绿色!
惊呼声中,沈清语拽过妇人手腕:“翡翠镯子挺沉吧?虎口茧子磨这么厚,姐姐平日是拿剑还是绣花针?”指尖猛掐妇人合谷穴,趁她吃痛松手,一把扯开其衣领——锁骨处黑色刺青赫然是禁军暗卫图腾!
“是官家的人做局害人!”沈清语尖叫着将妇人推向人群。禁军暗卫身份暴露,现场顷刻大乱。混在人群中的暗卫拔刀欲砍,却被飞来的铜香炉砸中手腕——
“哪来的野狗在我铺子闹事?”二楼珠帘倏然掀起,赵承澜松松垮垮披着绯红大氅,手里还拎着个鎏金鸟笼。笼中却不是鸟,而是颗血淋淋的人头!
沈清语瞳孔骤缩。那人头……是昨夜凶铺女尸!
“哟,这不是沈二姑娘吗?”赵承澜倚着栏杆笑吟吟抛来人头,“见面礼喜欢么?你的人头可值太后三座金矿呢。”
人头滚落脚边,沈清语盯着女尸脖颈处的扳指勒痕,突然抓起案上狼毒膏扑向赵承澜:“郡王试试这毁容的宝贝!”
赵承澜翻身跃下栏杆,绯红大氅如血幕罩住沈清语。她反手将毒膏抹在他领口,压低声音冷笑:“勒死暗卫用扳指,郡王是在帮太后灭口还是栽赃?”
“聪明。”赵承澜就势搂住她的腰,在暗卫冲上来时咬着她耳垂呢喃:“但你猜,柳神医能不能解这狼毒草的毒?”说着突然咳嗽起来,唇色泛起不正常的青黑。
沈清语指尖还沾着毒膏,此刻却黏在赵承澜后颈动脉处——方才缠斗间他竟把毒沾上了伤口!这疯子根本是在拿命赌她会不会心软!
暗卫刀锋已至后心,沈清语猛然将赵承澜推向刀口:“要死一起死!”
“叮!”一枚银针击飞钢刀。靛青衣袖拂过混乱的人群,柳如珩苍白的手指捏住赵承澜手腕脉门:“噬心散混合狼毒草,郡王是想让太医院给你陪葬吗?”
赵承澜咳着血沫笑倒在柳如珩肩头:“柳太医……咳咳……你碰我了……当心太后吃醋……”
沈清语趁机攀上窗台,却见长街尽头尘土飞扬——谢景行的玄铁卫正疾驰而来!她回头看了眼纠缠的三人,突然将翡翠镯子砸向柳如珩:“七日醉的药引送你!”
柳如珩接住镯子的瞬间,瞳孔微微一缩。镯子内壁赫然刻着先皇后徽记!